“嫂子,你睡这个,我给你烧个炭盆。”
“不用,我带了汤婆子,正好给太太也冲一个。他怕是要跪一宿。”
两人说着走到窗边,墙边正烧着两个火炉,一个上面烧水,一个上面煨粥。陈妈吸了吸鼻子抹了一把脸,提起热水壶。
“笃笃。”
两声轻快的敲窗声突然响起。
陈妈动作一顿,下意识扭头数房间里的人,十六个伙计,加上她拢共十七个,打一圈就能数明白。人都在屋子里,屋外是谁?李家人不敲门敲窗户?
——闭了门屋子不经屋里活人的允许,鬼是进不来的。
陈妈脑子里突然闪过了这个念头,突兀到她自己都觉得奇怪,不给她出声阻止的机会,杨驰飞径直伸手推开窗户,“谁啊?”
冷风轻轻扫了进来,火炉中的木炭先是亮了下,随即恢复黯淡。
“我刚才是听到了敲门声啊。”杨驰飞喃喃,他不确定地探头出去看了一圈,发现外面一个人都没有,疑惑地回头看陈妈却见陈妈抿着唇,拎着水壶一动不动。
“陈妈?”
陈妈四下看了一圈。但他们四周只有李家伙计窸窸窣窣铺被子脱鞋子的声音。
……
“没什么。”陈妈拎着水壶往旁边走,“唉,太太伤心,我也跟着犯糊涂……”
陈妈一走,空荡荡的前厅就只剩下了徐微与一个活人。烛火摇摇晃晃,挽联上的字也明明灭灭。
徐微与低头将一只金元宝放在铜盆边缘,火苗就像是察觉到血腥味的蛇一样舔过来,很快将金元宝边缘燎出焦痕。徐微与松手,“在下面别亏待自己,缺什么趁早跟我说,不然就要托别人准备了。”
火苗带来的暖意从指尖传上来,像是李忌还活着的时候握着他的手问他为什么每到冬天手指都跟冰一样,是不是吃肉吃少了。然后趁着吃饭给他夹堆尖的一碗菜。
一辈子有百年那么久,他和李忌却连十年都不到。
徐微与眼前的火光晃了晃,他顿了一会,后知后觉意识到眼前遮挡视线的是他自己的眼泪。他没来得及擦,一滴眼泪砸进火盆里,惊起了几颗火星子。
徐微与抬手——
只是他的手指还没有碰到脸,眼下突然感到了一股冷意。
——
徐微与感觉的很清楚那就是人的手指。
他僵在原地,茫然地盯着眼前还在燃烧的火盆,手停在半空中没有往上也没有往下,就这么静默了半刻,徐微与朝下摸去。
理所当然的,他摸到了自己膝盖底下的软垫。他身边没有“人”。
……
是我感觉错了吗?
徐微与脑中的那根弦紧紧绷着,只要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将它激断。之前在路上,徐微与问陈妈有没有办法能让他见鬼。他这么问出口的时候自己都觉得自己可笑,他明明是最不相信鬼神的人,往日里李忌拽着他去求神拜佛他都懒得去,现在李忌死了,他却成了最希望鬼神成真的人。
那个时候他看着陈妈忧心忡忡的样子面上认真,实则心里一片冰冷。
徐微与知道那是假的。
他只是……没办法了。
可现在算什么?
……思虑过重,产生幻觉?
徐微与怔怔地侧过头看着自己身边的位置,他无言片刻,又拿起一只金元宝放进铜盆里,本来已经有些熄灭的火焰重新拥上来。火焰可不会分辨谁是纸钱谁是徐微与,放肆地燎上了徐微与的手指。
下一刻,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攥住徐微与的手指将他朝后拽去。
徐微与倏然睁大眼睛。
不可能感觉错,就是有东西抓住了他。
脑子里的弦砰一声崩断,徐微与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了。他就像是落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那般回头,但回头只见到了一片乳白。徐微与愣住了,几秒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还带着孝布。
“李忌。”
徐微与喊道。
他的嗓子在抖,喊出来的声音凌乱不成调子。
灵堂里安静得吓人,跟所有伙计和陈妈都死了一样,徐微与耳边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听不到其他任何声音。可他的手上又确确实实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着。徐微与全身都在抖,脸上一片冰冷,全是眼泪。
“李忌……李忌是你吗。”
徐微与胡乱摸索,头上用来固定的夹子都在混乱中扯掉了好几只。
不等徐微与摸到他想碰的人,覆盖在他面上的孝布突然一紧,徐微与毫无防备,被它勒着朝后倒去。
后面是青砖!
徐微与脑中闪过这一念头,正要挣扎,后脑却结结实实地被本不该存在的软垫接住。
……
是李忌吗?
徐微与在心里问自己,心跳如擂鼓,又痛得厉害。
他没有摸到其他实体,说明来的不是活人……其他鬼怪……会这样对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