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嗤笑,满殿无一忠仆,除了巫晋都该死。
刚踏上白玉阶,他便听见道女声,自头顶传来。
顾鸿抬眸,隔着雨丝望不清她的脸,却能清晰看见其衣衫纷华靡丽。
顾鸿眼珠微动,看见皇后身边撑伞的流采。
他已到显阳殿,顾又嵘却未出现,不必细想便知发生何事。
“简直孽障!你敢背叛陛下?”顾鸿瞬间暴怒,准备上前清理门户。
“顾家主,她是我的人,还轮不到你来教训罢。”
皇后向下走了几步,微叹口气:“我本不欲与宗室交恶,他们却偏要逼我。”
薛柔眉目姣好如画,此刻杏眼盛满遗憾,更令观者望之便不忍其伤怀。
她已知晓这耳坠用处,故而一步步走到顾鸿近前。
殷红耳坠垂在瓷白脸颊畔,平添艳色。
皇后看着顾鸿惊愕神色,刹那转忧为喜,笑吟吟道:“幸好顾家主先到显阳殿,助我一臂之力。”
顾鸿僵在原地,握紧长鞭的手松开,呼吸急促,只觉一股股血往头顶窜,冲得眼前模糊。
他喃喃:“不可能,这是假的,你仿造的。”
流采生平第一次见父亲无措失态至此,“是真的,镂空朱砂内,是慧忍大师从外邦得来的佛骨舍利碎片。”
只有红豆大小,却独一无二做不得假。
顾鸿置若罔闻似的,定定站在远处,如丝细雨沾湿他胡须。
犹如多年前,也是这样春雨霏霏的夜,尚稚龄的天子密召他入宫。
彼时赵旻那个疯子四处打探信物是什么,又私下寻与天子面容肖似的男童。
皇帝听闻螺钿司有人擅易容,数夜不得安寝,面上沉稳,眼下却淡淡乌青,显得尤为阴郁寂静。
“顾卿,朕要将信物换作耳坠。”
顾鸿这才瞧见,皇帝竟命人将耳坠钩环直接连作金环,耳垂甚至可见灼伤痕迹。
除非直接连血带肉扯下,这枚耳坠不会离皇帝身。
顾鸿此生难忘式乾殿昏暗烛光下,年幼的天子面色苍白,交代着他。
“往后,顾卿见此物,如见天子。”
如见天子……顾鸿铁青着脸,望向皇后。
不知何时,皇帝将耳坠钩环换回寻常模样,又给了皇后。
从头到尾,未曾明旨告知顾家。
认清此事后,顾鸿甚至来不及痛骂荒唐,而是陡然失声痛哭,捶胸顿足:“陛下何至于此。”
纵使再沉迷温柔乡,再不信任朱衣使,何至于将信物交托他人之手。
薛柔垂眸,神色逐渐发冷,顾鸿的模样仿佛谁逼他弃明投暗,委实令人不痛快。
“行了,顾家主对万里之外的天子表忠心,他也听不见。”
薛柔伸手摸了下耳坠,“既然汝等听凭我驱使,那顾家主先替我办三件事。”
“其一,确保我的人安全无虞;其二,帮我拦下彭城王;其三,”薛柔顿了顿,“我明日要进朱衣台,查看十年前的天子旨令,和关于长乐宫相和阁的卷宗。”
顾鸿嘴唇发灰,低头应道:“臣谨遵皇后旨意。”
眼看方才还傲慢暴躁的男人低头,薛柔突然起了些兴致。
原来谢凌钰权掌天下是这种滋味,臭名昭著不可一世的朱衣使也只能垂首敛目。
鹰隼变家雀,颇为新奇。
但容不得她过多打量,云开雨霁后,立于殿前远眺,可见茫茫夜色中,一人影逐渐清晰。
薛柔喃喃自语:“彭城王来了。”
她心里也没底,彭城王是当朝太尉,天子恩师。
顾鸿究竟能不能拦住他?
她心底告诫自己:“不能露怯。”
两军对垒,谁露怯便落下乘。
彭城王立于阶下,望着眼前境况,浓眉紧拧,春夜略寒的风一吹,激得他想打哆嗦,后背发凉。
漆黑寂静宫城中,显阳殿巍然耸立,灯烛辉煌,似明珠映照左右宫阙。
不知发生何事,宫人们皆守在殿外,于廊檐下手持提灯,垂眉敛目,火光衬得木头般的神情森森可怖。
仰头望向大敞殿门,可见一朱衣男子盘腿而坐,长鞭置于膝上,正对来者,如伏虎盘踞,守卫疆土。
彭城王后退半步,视线凝聚在男人背后更为夺目的身影上。
乌发雪肤,朱唇黛眉,恍若天人。
天上人自然目无凡夫俗子。
她垂眸望向他,丹唇轻启,隐约带了点笑意。
“彭城王夜闯显阳殿,是想谋反啊。”
见皇后倒打一耙,彭城王面色涨红。
顾鸿脸上血色却少得可怜,他怕皇后命他对彭城王动手。
“彭城王,”顾鸿忽然出声,“回去罢。”
“今夜只是误会一场,”他缓缓闭上眼,“若想踏入显阳殿半寸,便从我尸骨踏过去。”
“何必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