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若没有遇到什么事,断然不会如此。”
孟颜深递给谢挚一杯果酒,慈祥地笑道:“倘若方便,跟夫子说说看,最近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可好?老头子虽然糊涂,可毕竟年纪在这里,说不定,还是能为你解惑的。”
“不愿说也没关系——”
见谢挚垂头不语,老人便开始善解人意地转移话题,“你也来了中州两个月了,小挚,你觉得中州的风土人情,跟西荒有什么不同呢?这个你总该愿意告诉夫子了,对不对?”
这个话题,的确是她可以说上话的……谢挚感激地朝老人笑了一下,思索着慢慢道:“我觉得……中州人都很奇怪,我想不明白他们。”
“怎么说?”
“就是……”
谢挚睁大眼睛,认真道:“他们心里好像都藏着很多事情,可是从来不说出来;即便说,那也都是假话,心里想着一套,可嘴上又是另一套。”
“比方说,有人非常讨厌我,恨不得要将我除之而后快,但他却不跟我打架,明面上还要叫我‘谢卿上’,对我非常恭敬,这难道还不奇怪吗?他不会憋得难受吗?像我们大荒人,就不会这样。”她咕哝着小声说。
来中州之后,谢挚的确见到了许多叫她不能理解的人和事,可是牧首大人和族长现在不在她身边,不能让她跑去问询抱怨;夫子也很忙,她不舍得用自己这些幼稚的问题拿去打扰他,只能将疑问和困惑压埋在心底。
现在夫子来得正好,她刚好能将这些事统统告诉他,请老人为自己解惑。
有时候仔细想想,就连宗主也很奇怪,她觉得……宗主好像有事瞒着她。
女人望着她的时候,眼底总像在压抑着什么复杂难明的情绪,像通过她看到了无穷的过往一般。
像是在怀念,又像是在伤感。她分不清。
但她却没有办法拒绝宗主,宗主对她有一股奇妙的吸引力,既让她本能地感到不安和危险,又不能不在被宗主抱住时心跳加速。
在她闭门不出的这段时间里,小狗郎君便曾非常严肃地来找过一次谢挚,告诉她让她不要再跟云宗主接触。
凭借着神犬的敏锐直觉,它觉得云清池不是好人——她在刻意引诱单纯的少女,对谢挚另有他图。
“还有,中州人说话也很奇怪……”
谢挚回忆着宗主的言谈举止,出神地道:“他们总是……玩笑话认真地说,认真话玩笑地说。好像在试探,又好像只是随口一提。真真假假,看不分明,叫人困惑,又捉摸不定。”
“夫子,您说,我是不是太傻,太不懂人情世故了呢?”
她将这些疑问拿去问白虎师姐,师姐只是默然半晌,说她如今年纪太小,于人情世故上不太通熟,日后便自会明白了。
啊……又是“日后自能明白”,谢挚倍感沮丧——什么时候才能到这个“日后”呢?
为什么大家就不能痛痛快快地将道理一气告诉她呢?她真想不明白。
中州让她想不明白的事情太多太多了,有时候,她真想回到大荒去,只是无忧无虑地跟族长还有阿英在一起。
“唔……”
听着少女一连串的疑问,夫子渐渐正了神色,敛起了面上的笑容。
他沉思了一会儿,才握着酒杯慢慢地说:“世故这个词,真的是奇妙无比一一当它形容起人的时候,说某人‘不通’固然是批评,然而说某人‘太通’似乎也并不是什么好话。怎么办呢?只好略通一点,但又不至于太通,每当到了要发表意见、表明态度的时候,‘哈哈哈哈今天天气实在是好’地掬起脸来笑上一通,这就叫做‘会做人’。用古话称赞起来,则就‘其此之谓君子中庸者乎’——”
“但是,小挚,你不必听他们的那些话,好么?”
老人揉了揉谢挚的头发,眼里散发着顽皮和气的光,笑道:“精通世故的老先生们教导年轻人时总喜欢批评说‘某某不会做人’;然而我以为按照他们的教法,学出来并不一定是人,倒有可能是狗。啊?你说是不是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