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堇没理会,只清了清嗓,兀自往下说:“遇到猪胎燥,就用这个方子,记住了。”
女孩却赌气不写了,横眉竖目盯着她。
仲堇笑起来,轻声细语道:“早让你别再煎了,煎了也浪费。我这个病,没药可治。”
“那也不能就这么不管不顾咳下去吧?多难受啊,血吐了那么多,你看看你脸上,还有一点血色吗?”
仲堇仍是风清云净地一笑:“挨一天是一天,横竖死不了。”
“阿堇……”
阿堇?殷千寻柳眉微蹙,莫名心生不快。仲堇从哪儿招来这么个小丫头,肉麻得要命。
“抓药去吧,”仲堇指了指篱笆边,“记得带上那捆鸡爪草,孙婆婆家的猪爱吃。”
“猪猪猪,天天就想着猪……”
女孩没好气,在纸上潦草记下最后两笔,闷闷不乐地转身往篱笆墙边走过来。
殷千寻见状立刻溜了出去,悄悄等在外沿,等到女孩提起那捆草,脚步声远了,才又进去。
方才,她听出两人的对话有蹊跷。仲堇似乎得了某种顽疾,连她神医转世也无法医治的顽疾。
仲堇轻拍长衫回屋了,殷千寻顺着敞开的窗户,神不知鬼不觉地爬了进去。
圆木垒作的墙边竖着几袋蜀黍、苞谷、药草。殷千寻藏身在这些袋子后面缓慢地向前穿梭,探头打量。
这间屋构造十分简单,可说简陋。只一张矮小的木床,挨着烧水的炉灶。四方桌上除了瓶瓶罐罐的药材,就是层层叠叠的医书。最显眼的,当属墙角那个堪称巨大的檀木浴桶。
看来仲堇的洁癖也传承下来了。前世她便风雨无阻,雷打不动,一日焚香沐浴三次。
眼下,显然,她开始了这一日的浴前准备工作。
水已烧好,从炉灶提起,浇入浴桶中。仲堇提水的两只竹竿状的胳膊微微打颤,吃不住力似的。接连倒了三壶水,她额上已盈满汗,又将身后的斗篷脱下,挂在门后的木架上,然后动手解起了身上的竹布衫。
殷千寻小脸一红,下意识别开视线。
可转念一想,自己这会儿不过是条青竹蛇,娇羞个什么劲?这么想着,她落落大方地看过去。心里还要把责任推脱得一干二净:不算我偷看,是你自己非要脱给我看的。
仲堇的竹布衫纽扣正解到一半,蓦地咳疾发作了。她一手撑在桌沿,另一手迅速抓过一张纸捂住唇,咳得天崩地裂,肺也快呕出来了。咳止,她气息紊乱,将那纸仔仔细细叠好,丢进了桌下的垃圾桶。
纸上鲜红的血迹,结结实实落进了殷千寻眼里。
她微微一怔,怎么,这一世仲堇竟是个病秧子?
难道,她误会了系统?并非系统偏袒这神医,而是布了个更大的局:神医投胎投成个长生不死的病秧子,一身疾痛无药可救,活着白受罪,死又死不成。
残酷,实在残酷。
这般思忖,殷千寻动摇了起来,似乎由着仲堇自作自受也就算了……
忽然砰的一声,她头上一痛,抬眼一看。
不得了,撞上个玻璃缸。缸里,卧了几条蛇。
这几条蛇病恹恹的,一动不动,不知死了还是睡着了。殷千寻试着用蛇语咝了几声,没有回应。
难道仲堇又把这些蛇养来做药引子?
殷千寻扭头,瞥向仲堇。
这时仲堇已褪去了所有衣物,抬起一条纤细长腿迈入水汽氤氲的浴桶中。
殷千寻顾不上娇羞,万箭穿心地看着她:仲堇,你要作孽到什么时候?
心下决定,还是让她尝点苦头,让她明白明白,惹了蛇是个什么后果。
她悄悄地游走至浴桶后方,沿着木桶外壁,婀娜蜿蜒地往上爬。
终于爬到了浴桶边缘,她扬起天鹅般的长颈,瞄准了仲堇同样天鹅般的长颈。
这柔白细腻、线条流畅的肩颈在水汽中蒸着,看上去很是美味可口……殷千寻的嗓里咕咚一声。
这时,仲堇扬手向后甩出水花,溅在殷千寻的额上。她晃了晃绿油油的小脑袋,将一些无关杂念晃出去,只留下作恶的念头:对不起了半仙,我今天非要惩罚一下这人不可,死不了也要让她痛一痛。
水温宜人,仲堇舒适得眯起一双凤眼,浑然不觉身后的危险。
殷千寻轻启绿唇,吐出鲜红的蛇信子。
近二十年没用过的小尖牙依然锋利无比,她不断调整着角度,不知怎么回事,始终下不去口。
她扭头,深呼吸,瞥一眼玻璃缸中病恹恹的同类,给自己加了加油,鼓了鼓劲,最后眼一闭,牙一呲,对着仲堇的脖颈咬了下去。
只听得浴桶里的神医一声痛叫:“啊……”
在她回头之前,殷千寻及时松开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身跳下浴桶,顺着来时的路又溜了出去。
之后,整整一个夜晚,殷千寻心绪不宁,辗转难眠。
担心仲堇?呵,怎么会。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