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堇紧攥着一把盐,每一步都拖着伤腿,将盐粒洒向身后。
然而,渗透了血的盐晶,泛着绮丽的粉,在月光下仍得十分刺目。
盐洞口的碎晶划破了掌心,却已觉不出痛。
身体被这失血的状态掏空了知觉,连骨裂的腿都只剩下一种钝钝的麻木。
她扒拉着洞口堆积的盐晶,一层层盖住来时的血迹。
洞内很冷。
岩壁上挂满了血掌印。
仲堇倚在角落里,虚弱地垂着眼。
怀中的殷千寻已清醒了,从她的衣襟中游出,却安安静静地盘在她膝上,一动不动。
她知道再怎么动也无济于事,困在蛇身里的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只能尾尖偶尔地触一下仲堇的手心,让仲堇尽力维持清醒。
仲堇恍惚想笑,嘴角却像冻住了似的,笑不出那个模样。
洞外传来了靴底碾碎盐粒子的声响,咯吱,咯吱。
一下下越来越近。
仲堇的视野却开始发黑,边缘逐渐模糊,皱缩。
殷千寻的蛇尾愈发用力地拍打她的手心,然而她的意识仍一点点剥离,不可自控般。
直到那个声音响起。
起初像是遥遥从天际飘落,后来又猛烈地炸开在神识里。
那声音大约响了两次,仲堇涣散的眼瞳才勉强又凝聚起来。
是千寻的声音。
不,又不全是。
更沉,更旧,仿佛沉睡了几百年……
——“阿柔,来。”
想起了,是云裳的声音。
终于,敌兵的靴子踢碎了洞口的盐晶。
然而,他们的靴底踏进洞内的一刻,忽觉一阵刺眼,纷纷抬手去挡。
突如其来的光芒吞没了洞内的一切。
第63章 都不记得我了,要如何拜入我门下。
槿紫色的纱衫垂落在石榻边沿。
云裳仍是半倚半躺的模样,像是被抽了筋骨一般。
风掠过这片绮丽的花园,撩动她的衣袖。
她抬眼,视线缓缓扫过立在一旁的仲堇,唇边浮起极淡的笑意。
“阿柔,怎地将自己,搞成这副狼狈的模样?”
仲堇闻言低头,衣袍的裂口一直从肩头延伸至肋下,原本雪白的内衬浸染着斑驳的血迹。发丝凌乱地散落在肩前……
云裳的手划过榻边的锦缎,声音轻得要散进风里:“我还是更喜欢你从前的样子,白衣胜雪,步履不沾尘,像个九天上的仙人……”
“呀,险些忘了,阿柔本来就是仙人……”
仲堇短促地笑笑:“现下是个兽医,成日与牲口厮混,怎可能白衣胜雪?”
“兽医……”
云裳的手指蜷了蜷,缓缓撑起身。
丝绸窸窣作响,她一步步走近。
身上的香气不似往日的幽冷,反而混杂了一丝温热的血气。
她的指尖冰凉地触上仲堇的下颌,轻轻一抬,迫使她对上那双幽深的眼。
“看人……看得厌倦了?”云裳低声问道。
“有一些。”
似是叹了口气,云裳的声音隐隐透着寂寥:“那你可是知道了,我不是人?”
仲堇点了点头,神色未变。
“你不怨我瞒着你?”
“怨…”仲堇涩声道,“怎么会?”
云裳凝视她片刻,忽然轻笑出声。
“我的阿柔,真是个小神仙,永远这么地处事不惊……”
她的手抚上仲堇的脸颊——这手心的触感竟是暖的——从前,她的皮肤向来冷得像玉,于是这温热让仲堇的心头升起一抹异样的警惕。
云裳垂眸凑近,气息染上她的颊侧。
距离太近,近到她几乎能看清对方睫毛下的阴影在微微抖动。
下意识般,仲堇的手倏然抵住她的肩:“千寻……”
云裳骤然僵住,眼中的迷离瞬间凝固。
再开口时,笑里掺着几分苦涩:“千寻?你叫我……千寻?”
仲堇自己也些微愣怔。
这个名字脱口而出,分明未经过思量。从前,想当然地认为云裳和殷千寻是同一个人——同样的眉眼,同样的倨傲与散漫。可当她再次面对云裳时,却发觉她们之间隔着某种说不清的、近乎宿命般的差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