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事,倘若铁了心要进去,也能无视王法一次。”柳方洲转身走出院门。
“防不得小人,只是防了君子。”杜若安慰似的拍了拍柳方洲的胳膊。
他们小心翼翼地顺着游廊向前走了一圈,目光所及之处,几乎每一扇门上都贴着封条、扭着铁链,偶尔有几处地上散落着什么——破烂的藤箱和家常器具。
假如有完全不知内情的人来到这座总督宅院,也看得出这里原本是一个诗礼簪缨的世家大族。
不光是房宅院落恢宏精致,被罚没抄家时丢弃在院落里的杂物都足够考究:泛黄沤烂的书籍露着扎实的线脊,被打碎了一半的花盆沾了泥也能看出来玫瑰紫的颜色,黄藤铁扣的箱子伏在杂草丛中。
“我当时,就是从这里逃出去的。”柳方洲仍然语气轻松地指着南边的院墙,“那时父亲和大哥都已经入狱待罪,官兵大概是想着夜里避人耳目,我还在南耳房里心慌地睡着呢,母亲还安慰我说明天就往姥爷家躲着去,警署的刀就架在了门口。”
再往那边走一走,地上也许扔着乱着的就是柳兰之从前所用了。柳方洲不忍心再向前去,杜若也只陪着他走。
“他们的搜捕明明无根无由,然而青天衙门说你是错的,那就是有罪。”柳方洲继续说着,眼底没什么情绪,“慌乱里我听得见警官老爷们的吆喝,火把呼啦一下点着了院里的花草,翻箱倒柜的声音震得我耳朵疼。听得见家里的仆役又喊又叫,方平和方宁还在哭。
“四下都乱,我什么都不知道,两手空空地被抓到了出去,跪在院子里等着清点。押着我的官兵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财物,竟然松了手。
“也是巧了,南边的院墙爬过去就是后厢房,从厢房出去就是家里从前的古戏台,那里最安静,还隔音。我在那里藏了有些时候,一直到哭声都慢慢地听不见了,我才从戏台上面翻了出去,往后再也没回来。”
杜若回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柳方洲时他的模样,衣衫朴素但仍然整齐干净,想来那时他已经两手空空地在外流落了一段时间。
柳方洲的步子在一扇窗棂大破的窗户前猛然停下。
他从窗台上扔着的杂乱书纸里拿下来了一片褪色的请柬,粉油封缄都已经掉了大半,字迹还清晰可见。是一封戏院的邀请函。
齐善文的三春班。
竟然真的让他们找到了有用的资料,果然与齐善文有关。
杜若长舒了一口气,用手绢把这张陈旧的请柬包起来,藏进怀里。
“杜若,跟我去后院看看。”柳方洲把手递过去,杜若捏住他的手腕。
柳方洲带着杜若走到后院。这里坐落着他几次回忆提及的古戏台,雕刻细致的台柱上镌着万福万寿的纹样,高高的黄杨木洞门屏障从前应当挂着缎子幕布,现在只空落落地缠着几条灰败的破布,在正午刺眼的阳光里有气无力地垂下去。
戏台坐南朝北,恰好能用后厢房作后台,也就是让柳方洲逃走脱身的路径。而前面正对着三进院子,方便看客停留驻足。
院落里还种着一棵高大的槐树,这时浓荫团团,树下的茶桌也已经劈折倾倒,配套的茶凳却不见踪影。
“那一套茶凳是黑檀嵌螺钿的,恐怕是抄家时被一并带走了。”柳方洲似乎看出了杜若心底的疑问,淡淡提了一句。
尽管是正午,整套院子却死寂沉沉得让杜若背后一阵阵发凉。它足够堂皇富丽,而现在却如此破败荒凉——于是格外地凄凉诡异。
而生于斯长于斯的柳方洲,心里想必又是另一番滋味。
“来。”柳方洲踩在戏台旁边的台阶上,对杜若伸出了手。
杜若依言把手放进他的手心,让柳方洲将自己拉到了戏台上。
柳方洲垂下眼睛似乎在回忆什么,抬起胳膊把屏障上破旧的幕布拉下去,瞬间激起了一地灰尘。杜若也并不嫌弃灰尘纷纷沾染在了衣服上,脱开他握着自己的手,也帮忙拉着幕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