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明天我这样替你上朝,没人能看的出来,你看这天下离了你,照样好的很。”
赵景铄瞪着他,气的眼圈泛红,像是要吃人。
顷刻间他猛然站起,一把扫开桌上奏章,气势汹汹地朝他逼过去,伸手便撕开他一身繁复龙袍。
再然后,赵景铄就没有再动,微凉的手指触了触他的锁骨,低声问:“朕这里原来有两颗痣?”
“有。”沈珏回答他:“不信你自己看。”
于是赵景铄自己也扒开衣裳,拿了面镜子,果然在锁骨上找到那两粒浅褐色的小痣。
甩开镜子,赵景铄问:“还有哪里?”
沈珏转了个身,将里衣都扯了个精光,指着腰窝的地方说:“这里也有一粒,还有这里也有两粒。”他指着自己的脊背:“看见了吗?我要变成你,没人能看得出不同。”
赵景铄的声音低低的,在他背后道:“看见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喜怒不定的帝王又突然生了气,恶狠狠地道:“给朕变回来!”
他变回了自己模样,被赶出了房。
从吃人到找痣再到被赶出门,他站在门口好一会儿都想不通是为了甚。
想不明白就不想,他转身离开时,敏锐的听觉却听见室内传来的笑声,是捂在被窝里才能笑出的声音,又闷又沉。
笑了片刻,声音突而停下,转成长长,长长的一道叹息。
他的脚步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满脑子都是对这人善变的不满,索性半个月都没有再去找他。
沈珏站在水镜前,看着里面自己变化出来的赵景铄的模样。
他莫名地想起这件往事。
在这个沈家荒腔走板闹了一宿的深夜,迟了两百多年的时光,才倏然明白那时的赵景铄为何会笑出声——
原来知道自己记下了他身上每一处微小特征,赵景铄会那么开心。
他深深地望着水镜里的那个人,专注地描摹他的眼角眉梢,想象着那是怎样的一份开心,需要他欢喜又隐秘地将自己裹在被子里,才能悄悄地笑出声来。
又想象着,是怎样一份千回百转的心思,才能让他笑声未收,便转成长长地一声叹息。
而后,镜中的桃花眼泛起了红,湿润润的水光在眼底翻滚,丰满的嘴唇动了动,连那粒小小的唇珠都哆嗦起来。
镜子里的人嘴唇开阖着,沈珏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气里惊恐地颤抖——
“赵景铄,你是不是喜欢我?”
一个迟了两百多年的问题,问出口的瞬间他陡然脱了力,法术都无法维持地坐在地上,被冰冷的凉水泼了一身。
第十章
苏栗从强烈的心悸中醒来,心惊肉跳地抓起自己的衣裳胡乱套了两下,光着脚蹦下地,拉开房门冲进了院子里。
迎面撞上同样冲出来的昙薮,两人对视一眼,在这雾霭重重将亮未亮的凌晨时分,谁也顾不上说一句话,转身往沈珏的屋子冲了过去。
冲过青石铺就的小道,两人一眼便望到那屋子上方冲天而起青黑妖气,忍不住齐齐打了个冷颤,汗毛直立。
苏栗冲上前拍门,自然拍不开,只好扯着嗓子喊:“沈公子!沈公子你开门!”
昙薮把他拨到一旁,抬脚一蹬,木门嘭地一声洞开——
浓黑的气息迎面泼来,暴戾和愤怒,不甘与后悔,憎恶又自弃,纠葛成让人窒息的意难平。
苏栗无知无觉地红了眼眶,泪水失了控的肆意横流,绝望的情绪瞬间笼罩了他。
昙薮脸色也难看极了,这剧烈的心绪具象成墨,翻滚着铺天盖地呼啸而来,仿佛巨石砸在胸口,他登时吐出一口血,腕上挂着的十八颗佛珠悉数亮起,一时金光大涨,将他们笼罩着保护起来。
两人回过神不由得面面相觑,都是一脸的心有余悸,他们一僧一道都是自幼修行,各有各的佛骨慧根,仅仅是开门这么一瞬间,就险些被魔气侵染,也不知屋里人会是个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