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平赤诚心软,但这一套,对她行不通。
再看向忠平,冯十一的语气里添了几分冷硬:“怎么,要我亲自下去?”
忠平忙摇头:“夫人歇着,我这就去。”
忠平回到队伍前,与护卫低语几句后,护卫们纷纷拔刀出鞘。围上来的灾民见拔了刀,顿时四散。四散后,有人面露恐惧,有人抱着孩子跪地哭求,忠平看着抱着孩子不断哀求的妇人,眼里闪过不忍,可回头再看了眼紧闭的车厢,他终是沉声道:“走。”
马鞭扬起,护卫持刀开路断后。一路上,灾民一拨接一拨,护卫的刀始终未曾入鞘。
行了几日后,入夜,冯十一让忠平选了处地势高的林间扎营。忠平扶她下车透气同时忧心忡忡道:“夫人,这一路灾民太多,再这么下去怕是要成难民。难民一多,怕要生乱。”
冯十一语气淡然:“乱了,那些吞了赈灾粮款的官儿,总会想法子压下去的。”
忠平一怔,随即重重叹了口气。
天灾对百姓是劫,对贪官却是渔利的良机。历朝历代,不管改朝换代多少次,这种情况总是杜绝不了。因为,人性中的贪欲,是怎么斩都斩不干净的。
忠平忧心,冯十一却是懒得想这些与她无关的事,拖着虚乏的身子冯十一走向另一辆马车。
刚靠近,车帘便掀开,忠福探出头:“夫人。”
冯十一:“人怎么样?”
忠福:“血止住了,没再流了。”
冯十一透过帘缝往里看,车厢里也铺着厚被褥,被褥间一人趴俯着,毫无声息,只剩微弱的呼吸起伏证明人还活着。
冯十一收回目光:“仔细照料。”
霜娘带来的大夫给施了针、开了药,可也只多延了他一月性命。加上原本的,满打满算不过两月。若连老赵都解不了这毒……那他只有死了!
短暂休整后,冯十一催着赶路。疾行了整半月,终于踏入西北地界。别处雪已停了,西北却还飘着雪,奇怪的是,一路竟没见半个灾民。
冯十一看向忠平,忠平难掩骄傲解释道:“夫人,这西北的粮行,大半是公子的产业。自十年前筹备粮行起,公子便让所有粮行库房内都要多备一年的存粮,专防不时之需。这次雪灾刚至,公子便吩咐了,粮行不仅不准涨价,还要开棚免费放粮。”
忠平顿了顿后,语气添了几分郑重继续道:“当年公子置办下这些粮行,一来是为安置伤残老兵,收留当年阵亡将士的家眷;二来,也是怕西北前线哪天再遭萧关当年那般境况。公子不愿见前线士兵因断粮丧命,有这些粮行做支撑,若真有那一日,他即便不在军中,也能尽一份力。”
冯十一怔住了。
而忠平看着她怔然的面色又替他主子解释道:“公子并非有意瞒着夫人。只是这些年粮行赚的利钱,公子一分未取,全散给了当年阵亡将士的家眷。这产业名义上是公子的,实则也算不得公子的私产。平日里公子从不过问,只是让我每年报次总账。也是因为如此,公子才没让夫人知晓这些。”
冯十一发怔,并不是因为他瞒下了这么一大份产业。而是,她没想到他默默做了这些。
他在竹溪镇隐居十年,连亲舅舅和旧部都断了联系,她以为他是决心与过去一刀两断,却没料……
往萧关去的路上,偶尔经过城镇,冯十一见到了忠平说的粮行。粮行门口搭着宽敞的棚子,往来忙碌的,既有拄着拐杖的伤残老兵,也有抱着孩子、手脚麻利发着粥的妇孺。他们脸上虽带风霜,眼神却透亮,身上更带着股韧劲儿。
冯十一坐在马车里,看着在风雪中不停忙碌的道道身影,渐渐出了神。
待再回过神时,车窗外的忠平和一众护卫都已戴上了掩面的蓑帽。而忠平早在吩咐护卫戴蓑帽前,便向她解释:“夫人,已入西北境内,若是被百姓认出来,难免耽误行程,只能先掩面而行。”
冯十一在西北时也常掩面,只是她掩面是为了做杀手,为了取人性命。而忠平他们掩面,是因他们是靖北元帅府的人,怕被百姓认出来,承不住百姓的热情。
同是躲着人走,境遇却天差地别。
这时,冯十一忽然懂了温姮曾说过的话。
他和他的阿兄,被父亲教得太好了。而他的父亲,也是个极好的人。
冯十一看着窗外风雪,想起自己骨子里的冷硬,不由得嗤笑一声。
她这辈子,怕是都学不来他那般模样。她从始至终,不过是想过好自己的日子罢了。而她能给出的最大善意,便是他做这一切,她不拦着便是。
念及他,又想到
即将见面,冯十一一路平静的心难得起了波澜。只是这波澜还未漾开便被打断。
他们在萧关外被拦住了。
大雪封了路,不仅堵了他们的车马,连粮草车也被堵住了。而忠平下去查看时,撞见了自己早早派出送信的护卫。
见着那护卫,忠平眉头紧锁:“你怎么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