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他小半边身子悬在榻外面地陪她睡,譬如那支镶满宝石的金步摇。
譬如他免了她的谦称。
槛儿感受到了。
无需他多言。
他原也不是会将体贴关心时常挂在嘴边的人,所以槛儿根本不介意这一茬。
哪知他这会儿提起了。
还叫了她的名字?
当然,喊名儿什么的算不得什么事,寻常人家跟人打交道都要叫名字。
可问题就在于宫里除了宫人之间互相称名字,主子们叫宫人会称名字。
其他人相处一般是位份加敬称,叫名字则是长辈对小辈,或尤为亲近的同辈。
反正上辈子槛儿没听过太子和庆昭帝叫她名儿,他们之间尊卑向来分明。
因此这会儿槛儿有些懵。
不明白太子为何突然这般温情的同时,心跳也在他低磁的嗓音下漏了两拍。
槛儿不禁仰头,手抵在太子胸膛上。
“殿下,您唤了妾身的名。”
骆峋低头与她对视。
“嗯,槛儿。”
槛儿飞快眨了几下眼。
想笑,但又有点不知所措的模样。
“不喜孤唤你的名?”骆峋问。
槛儿把他的手放到她热乎乎的脸上,不答反问道:“您看我像是不喜吗?”
骆峋笑了。
另一只手托着她的后脑,低头亲她。
是夜。
骆峋久违地又做起了梦,一个比去年梦到他幸槛儿还要不好的梦。
且这回他的感觉不是局外人,而是他切切实实就是梦里的“骆峋”。
“陛下,您猜妾身刚刚做了什么梦?”
坤和宫后寝殿。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汤药味,十二屏龙凤呈祥的屏风之后的拔步床上。
槛儿靠在庆昭帝怀里。
蜡黄瘦削的脸上时隔数月久违地浮现出一丝神采,笑起来眼角几条细纹。
“什么梦?”
年过六旬的庆昭帝穿着身明黄寝衣,握着怀中之人的手,沉声问。
第174章 “皇后娘娘,薨了……”庆昭帝的眼泪
精致的六角莲花宫灯在角落里散发着浅浅光晕,靠近凤床的一侧宫人们在轻手轻脚地铺着一架软榻。
给陛下睡的榻。
皇后有病在身,夜里时不时会醒来需得人伺候,帝后自然不好再同床。
皇后病的这几个月,陛下便是这般睡的。
“妾身梦到曜哥儿了。”
槛儿回握住男人的手,笑着说。
不到四个月,她像似完全变了一个人。
往日丰腴莹润的手腕如今只剩了骨头架子,纤长的手指也像似枯枝。
且她以前从不会提曜哥儿。
那孩子死得早。
是她一辈子的心病。
庆昭帝收紧双臂,蹭槛儿斑白的发顶。
“梦到他什么了?”
槛儿看着床尾处的帐子,黯淡的眸子里浮起一丝光亮,像是看到了什么。
“梦到他唤妾身娘亲,唤您爹爹,您送了他一杆小金枪可把他高兴坏了,一天到晚上哪儿都带着好不得意。”
庆昭帝:“他会耍枪?”
“您教他的啊,他就来妾身跟前让妾身看他厉不厉害,结果厉害没见着,倒是见着他险些打到脸了。”
槛儿笑出了声。
乍一看精神仿佛要痊愈了也似。
庆昭帝闭了闭眼。
“学艺不精,该罚。”
槛儿嗔他:“那么小呢,手上都没力气。”
说完,她收了收笑问:“陛下,您还记得曜哥儿生得什么样子吗?”
庆昭帝抿紧唇。
旋即正要答,就听她说:
“妾身不记得了,太久了,若他活着也四十多了,但妾身想象不出来。
也不知投生到谁家了,过得好不好。”
“妾身今晚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想起那孩子了,都过去多少年的事了……”
庆昭帝没接话。
槛儿也没再说。
像是累了,她闭上眼安静靠在庆昭帝怀里。
过了约莫半刻钟,怀里人的呼吸变得绵长,庆昭帝腾出一条腿踩在地平上。
熟稔地准备将其安置到床上,哪知才刚有动作,槛儿拉住了他的衣袖。
“陛下……”
“嗯?”
槛儿望着他,冲他笑。
像似发自肺腑的,释然的笑。
“您保重龙体,孩子们还小,要劳您费心了。”
庆昭帝肃着脸。
他生得俊,一双狭长凤眸不怒自威,这般看人时一股无形的气势扑面而来。
以往槛儿最是畏惧他,为揣测他的心思没少费脑子,如今倒像是不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