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容也多了,话也比上次回老家多一点了,眼圈终于不再那么青黑得吓人。
有时候下?班回来,司柏谦还会和贺鸣蝉说些公司的事。贺鸣蝉一个字都?听不懂,那也愿意听,趴在真皮沙发上啃着榴莲冰棍,满眼崇拜地看司柏谦。
和小时候没两样。
那是他们家气氛最好?的一段。
他天天趴在阳台,眼巴巴等司柏谦回家,一看见?熟悉的车牌进了小区门口,立马蹦起来去开门。
二哥现在真是赚了大钱了,天天给他买东西?——新衣服,新球鞋,各种看着就贵的点心,零食,写满了英文?的积木玩具。
还有他小时候眼馋得要?死的游戏机……贺鸣蝉不太好?意思告诉二哥,他现在长大了,其实已经不太爱打游戏了,这?话肯定不能说。
贺鸣蝉努力沉迷他搞不懂的什么登法环。
……有一天贺鸣蝉突然灵光一闪。
司柏谦其实是有固定的上下?班时间的啊。
虽说实际上不怎么遵守……那也是只?晚不早,只?有加班,没有提前回来这?么一说。
所以贺鸣蝉心里就长了草,他开始闲不住,把家里收拾好?,在什么环里摔死了八次,实在不知?道干什么了……就偷偷出了门。
就又火速认识了一大堆新朋友。
两个月后,这?一片的小屁孩已经全管他叫“鸣蝉大哥”。
他还统治了整个小区的象棋摊子、广场舞喇叭灯光和狗。
每一条狗。
命运的转折点发生在一个很清凉的雨后傍晚,特别舒服,空气里是泥土和青草香。
他扛着楼上小姑娘家跑丢了的金毛上楼,热心地分出一只?手,帮一个黄衣服骑手刷了电梯。
他第一次听见“谢谢哥们”。
贺鸣蝉第一次这?么明确地意识到自己长大了——终于有人这?么叫他了!他激动到不行,脸都?发红,诶呀诶呀,赶快拽着狗爪子挡住。
看见?人家头盔上炫酷的小恶魔角、看着那辆帅到他头皮发麻的、流光溢彩的改装电动车,贺鸣蝉醍醐灌顶,醒悟到新的伟大事业在等待他:
他要?跑外卖。
贺鸣蝉的行动力很强,说干就干,正好?他那会儿从家里带出来的钱花光了……司柏谦给了他张信用卡,说随便刷,但他不想这么干。
贺鸣蝉心里想?着,二哥挣钱那么不容易,加班那么辛苦,他也是大人了,也想?帮忙。
可也就是这?时候起。
……他和司柏谦的关系,好?像没一开始刚进城,司柏谦开车带着他到处转那时候那么要?好?了。
贺鸣蝉有点难过?,又不知?道问题出在了什么地方?。
是因为吃饭的时候,他老说自己在外头遇到的讲不完的好?玩的事、交的新朋友吗?
是因为他忙着跑外卖,不太有时间玩二哥给他买的那些积木、游戏,稍微有点落灰了吗?
贺鸣蝉连夜拼起乐高大别墅。
看见?这?个,司柏谦的表情果然好?了点,破天荒地放下?电脑,第一次在十一点前离开了书房,坐在游戏室的地上,陪他一起拼积木。
他们短暂地再次回到小时候,他靠在二哥身?边,攥着盒子里的纸,小声说他看不懂那个图。
司柏谦帮他看图纸,把他要?的积木找出来,帮他安在正确的位置上:“最近还想?要?什么?”
贺鸣蝉犹豫……他想?要?个不会把手机震掉的外卖手机支架。
这?个不能说。
他还不太懂为什么不能说,但某种近似小动物的天性和敏锐直觉,其实已经意识到这?不是个好?答案……所以他说他想?要?平板电脑。
平板电脑是好?答案。
司柏谦摸他的头发,给他买了最好?的平板电脑,还有触控笔。
贺鸣蝉用它胡乱画一些画,后来还被几个骑手拉着,重?新入坑了手游——这?个比摔死人法环简单,他迅速找到了感觉,很快就开始叱咤风云。
他的新事业也起步得非常成?功,站里还给他颁了“最佳铂金骑手”奖,奖励了他两桶油、三袋冰糖、一箱风油精、一大袋五斤装的绿豆。
他的生活越来越充实、越来越满满当当,每天好?玩的事一件叠一件,但是……但是。
但是。
……
当了三年十一个月的“大人”,威风凛凛的铂金骑手蜷在病床上,膝盖抵着胸口,脑袋低得抬不起来。
他的手指头快绞断了,偷偷瞄着险些被自己的眼泪淹了的原青枫……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对,对不起。”贺鸣蝉鼻子不通气,瓮声瓮气,努力说话也说不清楚,“我情绪太激动了……乱七八糟什么都?说,太幼稚了……”
他窘迫得要?晕过?去了,鼻尖通红,耳朵通红,脸也红得像铁板烧。
可原青枫说:“没事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