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从太祖以来,裴家满门忠烈,虽守着镇国将军之爵位,可到了我这一代,早碍了陛下的眼。故此,像朱咸这等暗中通敌之徒,少不得也是陛下默许的。前朝高宗皇帝收权,北川设四小将军,我这北川军权早被稀释,除了这支中军,东南西北四军表面恭敬,实际早就不听我调遣了。譬如朱咸这件事,我早已知晓,却也不敢贸然出头。”
魏参军叹道:“是了。像朱咸这样的,出身世家,又有个姐姐入宫为妃,莫说将军,便是陛下要动他,也得思虑再三的。先皇派他们来北川,本是要他们辖制将军,可日子久了,拥兵自重,现在隐隐有割据之势。”
“没错。”裴治蓦然转过身,“要与这些人抗衡,须得提拔不是世家出身的蓬门之子。可是真正出身寒门的,家中又毫无助力,与朱咸之流斗起来实在艰难,怕不是要耗费许多年。反倒梁邵这样的,没落的世家,是贵族不是贵族,是寒门也并非寒门。一腔热血,与百姓走得极近,家中又有在朝为官的,却也不甚亲近。平素里为着黎民着想,险境时又有家世能为他托底。这才是最合适的。”
魏参军不由问:“可陛下难道不会想到这些?万一陛下看出梁邵是将军一心要提拔出来与四军抗衡的,故意按着不表呢?”
裴治缓缓笑着:“这便是出身的重要了。若我提拔个真正是寒门出身的,陛下不允,那自然就是不允的道理。魏参军,你可记得梁邵的祖父、父亲都是谁罢?听说他兄长今已内定进士出身了,只是不知到底是多少名。还有他那个亲舅舅,那可最是汲汲于名利之徒。只消这道折子寄到京都,便是陛下不允梁邵晋升,那些人,也会挖空心思助梁邵一臂之力的。”
半月之后,皇帝的封赏自京都快马送来。
密州梁邵,授正六品昭武校尉,实领北川军前锋营指挥使之职。另,加封护国县男。
裴治立于高处,凝眸望着下头被众将士簇拥着的梁邵,缓声道:“自高宗朝护国公府霍家被抄,这还是头一次启用‘护国’的封号了。”
魏参军低头不敢言。
裴桢朗声笑开:“怎的不说话?放心,我并非那小气之人。不过是感慨时过境迁罢了。当年的开国四将啊,终究是四散飘零了。也就金陵徐家略好些。”他望着远处纵声大笑的梁邵,“也不知这梁家两兄弟,能走多远、走多久……”
自这日后,梁邵成了北川军前锋营指挥使。未久,庄一兆等人也被他调到自己部下。
前锋营,是裴将军手中最锋利的刀,也是死人堆里的地方。将前锋营交给梁邵,无疑是对他的看重。从此,梁邵再不是那个无名小卒兵鲁子,他是梁指挥使,北川军诸营中级别最高的、前锋营的指挥使。
十月底,寒风凛冽,梁邵的伤终于快要好了。尤兰儿仍旧每天为他熬药、换药。
梁邵找到尤兰儿,予她五十两银,笑道:“兰儿姑娘,多谢你的照顾。从明日起,你不必来了,我的伤已好了许多,日后我能自己换药。”
尤兰儿抿着唇:“将军,倘若我是心甘情愿的呢?”
梁邵一怔,他慢慢意识到了什么。
“军中人多,尤姑娘一介弱质女流,成天价出入此地,总归、总归是不好的。”
尤兰儿酸了眼眶,急声道:“将军,我父已死,家中再无旁人,只剩了我一个,家里屋子也被毁了,大人想让我去何处呢?”
梁邵蓦地想起善禾。
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攥紧。善禾也是无父无母无家,那她究竟去哪了呢?
尤兰儿见他锁眉沉思,心瓣都快碎了:“将军,您还是在想那位薛娘子吗?”
梁邵沉默不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