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形微侧,鞭梢擦着他耳际扫过,带起几缕断发,他依旧未发一言,只抬脚继续前行。
无惑勃然变色,手腕一抖,第二鞭带着十成狠劲拦腰抽来。
“赵总管,好大的火气!”
福安笼着袖,挡在萧怀琰身前半步,脸上堆着圆滑的笑褶,“陛下辰时便要起身用膳,点名要萧皇子过去伺候,耽搁了圣意,杂家可担待不起。”
无惑鞭势硬生生顿在半空。
他摩挲着鞭柄顶端镶嵌的一枚长乐宫金印,“福公公,教训个不懂规矩的奴才,也值当您老人家搬出圣意压人?”
“不敢。”福安笑容不变,“只是陛下昨日头疾犯了,今儿个脾气不佳,到时候遭罪的,恐怕是赵总管您呐。”
若说方才还算是恭敬,这句便是赤裸裸的威胁了。他昨夜被陛下处以极刑,已经失势,福安成了陛下眼前的红人,不能得罪。
“你——!”无惑额角青筋暴跳,“既然是陛下旨意,杂家没有阻拦的道理,福公公请吧。”
蟒皮鞭“唰”地收回腰间。他盯着萧怀琰的背影,目光阴毒。
小杂种,且得意着,杂家倒要看看,你这身硬骨头,能撑到几时喂狗!
沈朝青斜倚在紫檀炕桌边,撑着头打哈欠。
宫人将鎏金食盒一层层揭开热气裹着香气蒸腾而上。胭脂鹅脯,水晶虾饺,鸡髓笋,蟹粉狮子头……
沈朝青懒洋洋道:“布菜。”
萧怀琰执起乌木镶银箸。他指节因冻伤肿胀发红,动作却稳得惊人。
玉箸尖掠过青瓷碟,精准夹起一片薄如蝉翼的鹅脯,稳稳放入沈朝青面前的天青釉莲纹小碟中。
沈朝青终于抬眼,目光掠过萧怀琰低垂的眉眼。
萧怀琰沉默地夹菜,放置。沈朝青始终未动筷,只饶有兴致地欣赏着他布菜时绷紧的下颌线条,以及那双骨节分明的手背上,因用力克制而微微凸起的青筋。
最后一只玲珑剔透的虾饺落入碟中。
沈朝青忽然动了,他执起手边盛着碧粳米粥的甜白釉小碗,指尖一松。
“哐啷!”
瓷碗砸在金砖地上,瞬间四分五裂。温热的米粥混着碎瓷飞溅开来,几滴滚烫的粥液溅上萧怀琰的裤脚,洇开深色污迹。
侍立的宫人骇然垂首,连呼吸都屏住。
沈朝青却看也不看满地狼藉,望向僵立原地的萧怀琰,“朕昨夜受惊了,手抖得厉害,连碗都端不稳。可惜了这碗碧粳粥,你替朕吃了吧。”
空气凝固成冰。
碎瓷如犬牙参差,浸泡在黏稠的粥糜里。
萧怀琰能感受到殿角宫人压抑的抽气声,更能感受到龙榻上那人投来的审视。
他缓缓屈膝,手指伸向那片狼藉。
指尖触到滚烫的碎瓷边缘,皮肉立刻被割开一道细口,血珠混着黏腻的粥液蜿蜒而下。
萧怀琰面无表情,仿佛那疼痛不属于自己。手指继续探入,抓起一把混杂着锋利瓷片的粥糜。抬起手,将那一把混杂着鲜血,碎瓷和污粥的东西,缓缓递向唇边。
沈朝青托着腮,饶有兴味地观赏着。
就在那污秽之物即将触到唇瓣的刹那,施施然开口,“等等。”
萧怀琰的动作顿住,沾满血污粥糜的手悬在半空。
“朕改主意了。看着倒胃口,扫出去喂狗吧。”
沈朝青不再看地上跪着的人,自顾自执起玉箸,忽略碗里萧怀琰夹的菜,夹起了一筷子热气腾腾的鱼。
萧怀琰盯着他流转的眉眼,狡黠又充斥着恶意的笑容,目光幽深。
他觉得自己是在折磨羞辱,殊不知在萧怀琰眼里,和猫挠没什么两样。
慢条斯理地用完了几筷子鱼,沈朝青仿佛才想起地上还跪着个人,放下玉箸,用雪白的帕子擦了擦嘴角。
“起来。”他语气随意,“说说,昨夜歇在那新居所,感觉如何啊?”
萧怀琰缓缓站起身,垂着手,血珠顺着指尖滴落在地砖上,悄无声息,“回陛下,西厢耳房通风尚可,只是冬日严寒,四壁透风,恐难御寒。屋内陈设简洁,唯有一榻一桌,积尘颇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