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那点渴望,早就被磨没了,磨干净了,连一点渣都不剩。他现在就在门外,却跨不进这一步。因为他怕你见到他会不高兴,怕再次看见你厌恶他的那种眼神,怕你这件事早就已经成为他骨子里的本能了。”
俞志国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监护仪上的数字微微波动,发出间歇的警报声。
秦陆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半分同情,只有为俞扬的痛苦感到不值和心痛,于是他接着说:“况且,就算他现在想进来,我也不会同意。”
“在爱他这件事上,你比我更混蛋!所以,你不配让他直面你死亡时的痛苦,更不配让他为你流一滴眼泪,你更不该让你现在的这副模样成为他余生记忆里关于你的最后画面,那太沉重了,他不该受这个罪。”
老人的胸膛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从他一遍遍重复的口型中,秦陆能分辨的出来。
俞志国在说:“对不起……”
秦陆没有因为他行将就木就放过他,如果一切终将尘归尘土归土,那始作俑者活该接受良心的制裁。
“听着俞先生,你对不起俞扬,更对不起阿姨。”秦陆微微倾身,声音压低了,却像是在念判决书,“你最爱的妻子用命换来的孩子,你这三十年来是怎么对待的?你最大的失败不是没能留住你的妻子,而是你亲手持续地伤害了她留在这个世上唯一挚爱的骨血!”
“当然,我也伤害过他……”秦陆直起身,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可庆幸的是我还有时间,可以用余生去慢慢弥补他过去三十年所受的苦。而你,就只能躺在这里,在弥留之际无力地忏悔。但如果,你还留有一名父亲的善良,就再多坚持几天吧,我不想他刚过完生日,就要为你披麻戴孝。”
说完,秦陆不再看俞志国的反应,决绝转身,走出icu。
门外,俞扬依旧维持着他离开前的姿势,像一尊凝固的石膏像,但他看得出来,俞扬的身体在颤抖。
秦陆走过去,把俞扬轻轻抱住,用温暖的胸膛为他支起了一片足以栖身的空间。
七天后,俞志国病逝。
后事全程由秦陆操办,俞家亲戚不多,前后忙了三天,一切尘埃落定。
俞扬尽到了为人子的情分,亲手捧着骨灰盒,将父亲和母亲合葬。
时隔三十年,阴阳相隔的爱人,终于团聚。
最讽刺的是,俞志国租住的小屋距离家不足五公里,仅仅相隔六个公交车站。
推开门,一股清贫孤寂感扑面而来,小屋里家具寥寥无几,所以收拾起来并不费力。
自俞志国死后,俞扬的表情就很平静,平静的令人担忧,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秦陆几乎是寸步不离,此刻正默默陪俞扬将一件件遗物归类放好。
卧室里,唯一算得上装饰的物品,是床头柜上那张落了一层薄灰的彩色照片,照片里的女人笑容温暖、眉眼温柔,正是俞扬的母亲。
遗像前的花瓶里,插着一束早已干枯多时的玫瑰花,以最为直观的方式分割了生与死的界限。
床板下,一个老式的密码箱出现在两人面前,它锁着,八位数的密码锁亟待开启那些尘封的秘密。
秦陆蹙了一下眉,他忽然想起,俞志国离世的前两天,每次他靠近照顾时,那双枯黄的手总会固执地拉住他的手,在他的手心颤抖着划写出一些数字。
一遍又一遍,笔画紊乱,顺序颠倒,但秦陆在第一时间就拼凑出了那串数字。
19951228
那是俞扬的生日,亦是他母亲的忌日,是一个新生与死亡并存,充满矛盾和痛苦的日子。
“密码应该是我妈妈的生日,”俞扬看着密码箱,眼神复杂,声音沙哑地说,“我来试试看吧。”
“不,我知道密码。”秦陆接过箱子,指尖沉重,按照顺序缓缓转动密码锁。
最后一位数字输入,锁扣“咔哒”一声,箱子弹开了一条缝。
在俞扬的注视下,秦陆打开了箱盖,箱子里的东西很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