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花了钱,花钱才是大爷。你凶什么凶?小心我投诉你啊。”
检查过程极度敷衍,连一分钟都不到,什么设备仪器也没用,只拿了个小灯照了照他的耳道,便在他的体检单上打了勾。
“好了,下一个。”
钟知意回到酒店,将录音整理成文字,又看了一遍录像,他发现宣传页上那些名字前面有一长串定语的医生,他一个都没见过。
结束暗访,钟知意没急着回去,和爆料人见了一面。在对方的允许下,他录了一段音,由爆料人详细讲述体检中心针对价格低廉的体检套餐,是如何节约成本的。
正康体检在长泽市共有两家,钟知意又去了另外一家,在眼花缭乱的套餐里选择了价格最低廉的那个。
和第一家情况相似,钟知意收集够了足够的素材,而后去了荣市隔壁的庆市。
老梁正在一家养猪场“打工”,他每晚都要唠唠叨叨地和钟知意倒苦水,说这养猪场天天喂猪吃泔水,他闻着那泔水味,屎都要从嘴里呕出来。
钟知意让他这形容恶心得不轻,被他念叨得也烦,便说结束了过去帮他。
养了两周多的猪,钟知意再也不想吃猪肉。
回荣市那天,段青时来接他。吃过饭,他和段青时并肩沿着街道朝着停车的方向走去。
月光很亮很柔,街上人烟稀少,钟知意看了眼段青时的侧脸,在心中斟酌着如何将那句“哥,你救救我”说出口。
走到车边,段青时停住,转过头看着他,面色平静地开口,“想和我分开是吗?”
段青时明明白白地把这句话说出来,钟知意被“分开”两个字击中,他的身体晃了晃,一瞬间脑中嗡鸣不止。
他扶住路边的一棵香樟树,一两分钟后,他缓过神,想说不是——
“钟知意。”
钟知意转身,一个带着鸭舌帽的中年男人从一辆黑车后出现,快步朝他走了过来。
“你哪……”
钟知意话没说完,他低头看了一眼,白色t恤上缓缓绽开大朵的血花。
他握住那把刀,再抬起头,从段青时的眼中看到他从未见过的惊惧与恐慌。
【作者有话说】
fe来(流了好几天眼泪了……
第69章 花好漂亮,但以后都不用送了
钟知意在重症监护室里短暂醒来过一两次,他的眼前是模糊的白和灰,不同音色的轻柔女声在他耳边响起又逐渐远去。
“能听到我说话就眨眨眼睛。”
“手指能动吗?”
后来钟知意又听见爸爸妈妈和姐姐的声音,似乎还有很久没见过的姨妈。他们说了很多话,有人在哭,但他一句也没有听清楚。
他不知道时间在以何种速度流逝,他在意识的黑暗里,最后听见段青时的声音。
“知意……”
段青时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声音很轻,仿佛音量稍微大一点,他便会脆弱到无法承受。
耳边充斥着仪器的滴滴声,段青时安静地坐在床边,虚虚地搭着他的手指,直到探视时间结束,他站起身,轻手轻脚地离开。
钟知意想拉住他,但又拉不住他。
疼痛和寒冷交替折磨着钟知意。睡梦中,他梦见了自己的死亡,压在他肩膀上的一切瞬间散去。他的身体变得轻盈,呼吸变得顺畅,没有疼痛,没有寒冷,也没有像线一般凌乱的,将心脏勒出血痕的内疚与愤怒。
“知意……”
“知意……”
段青时一直在轻声唤他的名字,他在梦里寻找着声音的来源,而后猛然从一片空白中挣脱出来。
“医生,医生,他醒了!”
病房里吵吵嚷嚷,窗外的阳光落在钟知意的脸上,他感到轻微的烧灼感。眨了眨眼睛,真实的生理上的感受让他意识到他活下来了。
死亡是他的解脱,不是至亲与他的爱人的。
钟知意每次醒来,都能看到段青时在病房里陪着他。有时握着他的手伏在床边睡觉,有时什么也不做,只是盯着他发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