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歪了歪头,恍然竟有一瞬年少时的纯真。
“不如留在宫里,常伴本宫左右?”
话音未落,殿内熏香陡然凝滞,铜漏的滴答声清晰可闻。
对此,仲堇似乎早有预感,可亲耳听公主将此话道出,还是不由一怔。
这可使不得哦。某个醋王还不得掀翻了这座宫墙。
这样想着,仲堇垂下眼帘,不疾不徐道:
“我不过是个庸碌兽医,于公主没有多大的用处,留在宫里也白吃皇粮……”
“怎么会?”公主撑着下巴,指尖捡了颗蜜饯放入口中,气定神闲道,“阿堇姐姐何必自谦呢?既然孟婆汤未喝,前世的医术,想必也一丝不落带过来了吧?”灯影里,一双凤眼绵里藏针。
仲堇只觉青砖凉意透过靴底,既然公主不吃这一套,那就如实道来便是。
“公主,我不愿留在这里,原因也简单,”她莞尔一笑,“我的心上人,在宫外等着我。”
“那更好了!”公主忽然拍手,绣着牡丹的广袖荡起一阵凉风,“接进宫来作伴岂不美哉?能让阿堇姐姐倾心的佳人……”她快意倾身,吐息带着蜜饯的过分甜腻,“必是妙人,本宫很想认识。”
你想认识她?你确定?
仲堇心里有点想笑:你们两个人都自称“本宫”,一个手握王权唯我独尊,一个生性风流疏狂不羁,不知见了面,哪个“本宫”更盛气凌人一些。那场面,还真有点好奇,有点,想见识一下。
想到这里,仲堇的唇角弯了弯,还是婉拒了:“想必她是不愿来的。”
未说出口的是:请她,她自是不会乖乖过来,可若我再磨蹭几日,她怕是要提着剑杀进宫里来了。到那时候,你再想把她请走都难了。
然而听了上面那话,公主的笑意却冷不丁僵住了。
案上的烛台“啪”地爆了个花。
公主慢慢抚摸着腰间的翡翠禁步,好似自言自语道:“我这儿,竟入不得贵人的眼了么…”
每个字都像从冰窖里捞出来似的。
仲堇知道自己失言了,暗自反思:何以谈及殷千寻,自个儿竟不分场合得意忘形起来,竟不慎步入了情商洼地,竟忘了,自己面对的,是个喜怒无常的九五之尊。
“公主莫怪,她生性自由惯了,受不得拘束……”
话未完,就被公主一记眼风打断。
“阿堇姐姐不必再说了。”
见仲堇难得流露了紧张,公主舒颜一笑,金缕鞋碾过地上的月光。
“本宫最喜欢率性之人,只管请来便是。”
步摇的流苏扫过仲堇的耳畔,带起一阵细碎的珠玉相击声。
眨眼间,这位厉宁公主已化作一抹富贵祥云,扬长而去。裙尾掠过芷萝宫的门槛,惊飞梁上一双宿燕。
仲堇望着晃动的珠帘兀自出神,忽听得门外头“咔嗒”一响。
笼中鸟的日子就此拉开序幕。
第52章 “杀戒一开,永堕蛇身。”
这日子也是好起来了。
仲医生在这雕梁画柱的芷萝宫中,也过了一把金丝雀的瘾。
宫人会按时送来菜色精美、营养丰富的三餐;晨起洗漱会有人抢着递牙刷,睡前会有人来问需不需要马杀鸡。
仲堇的手指日日夜夜探入行囊,摩挲那几支麻醉用的小银针,指腹几乎蹭出茧来,可终究没有下一步行动。
她不是没想过,将侍女给扎晕了,然后逃出去。可若真这么做了,依照那位公主的脾性,这侍女怕是活不过明日。
当真祸不单行。
前些日子接连挨了几次蛇毒,于内功损耗不小,又一直没能得空好好修养,眼下,仲堇的轻功多说也只剩了五成。
她试着跃上宫墙,可跳起来几次,竟连檐角也够不着。
有点尴尬,还好没人看见。
心想着,算了,等殷千寻杀过来吧。
然而日复一日,她盯着院内墙角青砖缝里渐生出的霉斑,殷千寻始终杳无音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