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绳结本不难,又有沈鱼辛夏轮番指点,只是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到现在也只打好了一个。
他拧着腰,颀长身姿倾斜,目光频频投向屋内。
二人视线相撞的一瞬,男人身子一顿,脚下凳子竟微微晃动起来。
“哎呦,新姑爷都看得腿软。”
王氏注意到,笑着打趣。
沈鱼担心,起身要去看看。
辛夏伸手按下她,“那凳子才多高?摔不着。我看啊,这灯笼还是我来吧,你们俩赶紧的,快把喜服换上!”
“是了。”
王氏连连点头,“一个去堂屋,一个在这儿,从现在起到拜堂前可不许再见。”
沈鱼本不拘泥这些俗礼,可大概是红帐迷了眼乱了头绪,她又觉得按着此刻先不见也是有趣。
想象着他待会儿见到自己全副装扮时的模样,沈鱼脸颊更红了,乖乖应道:“嗯,听大娘的。”
不多会儿,小院张灯结彩,红帐高悬,一瞧便知喜事临门。
只是过于打眼儿的装饰也衬得院子有些清落,因沈家人丁实在凋敝,沈鱼思来想去竟然没什么亲戚可邀请,索性图个清净,请柬一张未送。
但让她意外的是,自那灯笼红帐挂起不久,家中竟陆陆续续也来了些人。
虽说不过平日里交好的婶子阿婆,带来些红枣桂圆,也足够让小院热闹起来。
更让沈鱼没想到的是,邓大娘竟也来了。
屋子里这会儿人有些多,邓大娘绕了两圈,扭着肥胖的身子挤进屋前,“这是墨儿让俺带给沈女郎的,说缘分一场,替你高兴,祝你和新郎官百年好合。”她任务似的干巴巴念白一通,心中却直犯嘀咕,也是不知道当下这些年轻男女是怎么了,好好的姻缘不要,一个非要下嫁一介傻子;另一个被人瞧不上了还要上赶着送礼。
沈鱼没在意邓大娘稍显复杂的神色,心中好奇那邓墨竟然还会给她送贺礼,当场打开来,却是一套崭新的银针,既实用又投她所好。
沈鱼一笑,坦然收下,“邓公子有心了,多谢大娘跑这一趟,改日我再回谢礼。”
看着沈鱼的笑容,邓大娘心头一松,莫名如蒙大赦——
好在墨儿那孩子没什么气性,沈鱼也是个拎得清的姑娘,她当初牵线行得隐晦低调,眼下两人都挺坦坦荡荡,也没什么好尴尬的。
邓大娘想开了,又热络凑在沈鱼跟前,拉着她打圈儿看,“这小腰掐得,也就一扎宽,咱南溪村怎么养出了沈女郎这么个标致的娃娃!”
王氏在一旁帮沈鱼整理着喜服的下摆,也道:“以前只知道沈女郎这双手能把脉扎针,起死回生,没成想女红也这么巧,这嫁衣做得,针脚密实又好看!真是没娘的孩子早当家,懂事得让人心疼。”
辛夏在底下赶紧偷偷掐了她娘一把。
话一出口,王氏自己也觉不妥,连忙改口,“瞧俺这嘴!大喜的日子说这个!时辰不早,新娘子快坐好,盖头呢?新郎官那边换好没有?”
一片喧闹声中,红色绣花布如一片小小红云辗转飘来,沈鱼被笼在其下,突然开始紧张。
她思着男人肤色黑,没有买给他俗气的红,而是选了一身深蓝细布的料子做成衫,也不知道好不好看。
透过盖头红穗,少女眼帘低垂,看乡邻的草鞋布鞋来回攒动。
不知过了多久,嘈杂声忽然停了,鞋影子也都顿住。
几声窃窃私语隐约传来,却因盖头隔着听不真切,让沈鱼心中痒得厉害。
这时辛夏走来,要扶着沈鱼到外头去。
“都好了,别害怕,跟着我走。”
沈鱼倏地紧张到腿软,借足了力气起身,倾着凑近问:“你看见他了?觉着如何?他那身衣裳也是我制的,只是忍着没给他试过,不知道好不好看。”
辛夏故意故意卖关子:“我怎好评你夫君,等他挑了盖头,你自己看。”
“什么夫君……”
沈鱼被羞得脸热,拧了辛夏一把,却再也不问了。
红盖头下,少女面若芙蕖,眉眼飞扬。
嗯,
她自己看。
——
堂屋内,红烛静燃。
路过案台,沈鱼垂眸瞥见上头简单供奉了牌位香火,瓜果刀肉,心道自己并未准备这些,也不知是谁帮她置办。
来到院子里,又有人往她手里塞了一截红绸布,绸布冰凉光华,另一头沉甸甸的坠着同心结。
沈鱼心尖一紧,感受到同侧一道毫不掩饰的视线,不消细想,便知是那目光从来不会转弯的呆人。
沈鱼头越垂越低,眼睛忍不住斜斜向下扫去,隔着晃动的红色流苏,瞧见了一双崭新的、白底黑面的布靴。
沈鱼眸子微动,心想,倒是合脚。
这厢刚站定,周围窃窃私语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