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鱼走进厢房,湘绿有眼色地在前头为她打帘、引路,细细指点各路陈设。
祁渊也跟在后头,负手环顾,剪竹园西厢房虽不如绣月阁轩敞,但也干净雅致,所需之物一应即全,后头还有个半大的院落,正和给黄将军撒欢跑动。
一圈儿看过,祁渊道:“可还入眼?缺什么短什么,只管吩咐下人。”语气里是他自己都没察觉到关切。
沈鱼转身,神色平静:“很好,多谢费心。”
她在临窗的妆台前放下随身包袱,目光落在恭谨侍立、一身碧色襦裙的湘绿身上,唤道:“湘绿。”
“沈女郎。”
湘绿即刻应声,姿态端方。
她是府上有头脸的大丫鬟,眼下被指给这位来历不凡、又深得二公子看重的沈姑娘,自然不敢怠慢,心中打定主意要拿出十二分的体面来,为祁家争光。
她暗忖着沈鱼会吩咐些什么,是要茶点饮食,还是梳洗更衣,抑或是捏肩捶腿,她都在心里预备好了应对。
却听沈鱼启唇,声音清越:“烦请取来纸两张,笔墨一副来。”
湘绿微愣。
大夫人久不理账写字,剪竹园她不常来,这笔墨纸砚……湘绿有些为难地看了祁渊一眼。
祁渊会意,解围道:“你要用纸笔,不妨随我去书房,那里是现成的。”
沈鱼点头,便起身出去。
湘绿正待跟上,沈鱼柔声道:“湘绿,你就留在西厢房收拾,闲来就歇着,不必事事跟着,若有需要,我再喊你。”
湘绿应下,看着沈鱼离去的背影,心里却已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暗叹这位沈姑娘,倒是特别……
沈鱼随祁渊穿过回廊,步入书房。
书房内,满墙的书柜透着墨香,陈设清雅。
祁渊信手推开窗,窗外竹影婆娑,更添几分意蕴。
两张洁白宣纸铺陈在宽大的紫檀书案上。
沈鱼挽袖执笔,沾墨书写。
一张纸,细细罗列开医馆所需:人手几何、器具明目、药材清单……她在渭南县时便多有思量,此刻写起来得心应手,条理分明。
另一张纸上,则提笔记下今日所见所闻之人的名姓关联:周珏、周琢、柳宁箫、柳宁枫、柳宁羽、陆梦泽、陆梦婉……
沈鱼暗叹,好在之前听那风半言讲过些京城世家风物,否则乍然听闻这许多姓名,怕是要晕头转向了。
只是未曾想,撇开陆梦泽与祁渊那层微妙的敌意不提,陆梦泽的妹妹陆梦婉竟然还是祁渊的亲嫂嫂!可惜她红颜薄命,无端香消玉殒,当真是造化弄人,经此一事,陆家与祁家,只怕结下梁子更深,日后有得纠缠……
沈鱼下笔飞快,神情专注,她要尽快将这些盘错复杂的关系整理清楚,才好为将来打算。
祁渊垂眸看着她,看她浓长睫毛将眸子全然遮住,鼻尖挺巧,下巴尖棱棱,一张脸桃心似的小,神情却冷静到有些冷漠。
他不由挑眉,“这般急切开始筹划了?”
“嗯,”
沈鱼头也未抬,笔尖在纸上流畅移动,“既然要做,那便宜早不宜迟。”
待一张纸又写满墨痕,她才搁笔,缓缓抬头,目光澄澈,声音平静道:“祁渊。”
她第一次正式唤他的名字。
祁渊神色一凛,回看她,静待下文。
沈鱼淡声:“方才你厅内所言,和伯母的态度,我心中感念。不过,其他人面色暧昧,我也有所察觉。既如此,医馆之事更要早做绸缪,才是我立身根本。”
她无意去为剖白解释什么。
她所求的,本就不是在这府邸大院里的长短高低。
祁家二少奶奶的身份于她是一道依仗,是让她可以得到更多人脉消息,让这医馆能顺利开下去的助力。
她定定道:“我需要你帮我。”
祁渊不露声色,心中却更加欣赏面前这个事事决断自有章法的少女,他声音含笑:“但说无妨。”
沈鱼眸光流转,环视着一整面高耸入顶的书柜,“你这书房之中,可有讲铺面经营商贾经济、以及朝廷官阶职司律例的书册?”
祁渊喉结微动,眼底掠过一丝讶然。他方才心中已暗自思量,预备着要为她这医馆生意如何奔走打点,却未料掉,她开口所求,竟只是这些书卷……
他信步走向书架,修长手指在书脊间掠过,片刻抽出两本装帧古朴的书籍递过,“这《职官志略》与《六部则例新编》或可一观,至于那商贾经营、经济治理……”他略一沉吟,“府中库藏或有,我来日替你寻来。”
沈鱼接过书册,道了声谢,当即就着案上未干的墨迹,对照写好的名册,提笔在那些名字旁细细备注起官职、关联来,神情专注,仿佛周遭一切皆已忘却。
祁渊看她这般模样,一时竟忘了移步。
窗边美人,凝神书卷,一幅好景致。
他站了片刻,沈鱼浑然未觉,依旧埋首于纸